染楠若咽下最后一口气时,窗外的海棠开得正泼泼洒洒。粉白花瓣簌簌扑落在青石板上,积了薄薄一层,像极了她十五岁那年,踩着满阶芳华入宫时的模样。那时她还不懂,这满院秾艳,从来都不是为她而开。
凤榻冰冷,锦被下的身子早已被毒药蚀得麻木,唯余脖颈处一点残存的知觉,还能感受到喉头涌上的腥甜,带着铁锈般的涩。视线渐渐蒙了雾,那些藏在记忆褶皱里的画面,反倒愈发清晰,像被晨露洗过的花,瓣瓣分明。
初入宫时,她是真真切切风光过的。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,兄长在边关屡斩敌首,她踩着家族的荣光,跳过才人、婕妤的阶位,直接被封为“楠嫔”,赐居最气派的瑶光殿。皇帝南玄策握着她的手,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,在她耳边低语:“楠若,朕就喜欢你这股子鲜活气,不像宫里那些娇柔做作的花儿,看着就闷。”
那时她是信的。信他眼底翻涌的“欣赏”,信他口中独一份的“特例”,信自己是天选之人,能在这深宫里活得肆意张扬。她爱穿最艳的石榴红裙,跳最奔放的胡旋舞,宴会上敢笑着抢过皇帝手里的金樽,仰头一饮而尽,酒液顺着脖颈滑进领口,引得满座哗然。宫人私下说楠嫔恃宠而骄,朝臣在朝会上暗议染家功高盖主,可她不在乎——皇帝宠她,这就够了。
直到沐婉苏的出现,像一根细如发丝的针,轻轻一下,就刺破了她自欺欺人的泡影。
沐婉苏是那年选秀入宫的,家世寻常,相貌不过清秀,性子柔得像春日里化了的冰泉,初封便是婉嫔。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她时,染楠若正被一群宫嫔围着恭维,金步摇在鬓边轻轻晃,映得她眉眼越发明艳。而沐婉苏就远远站在海棠树下,手里提着个描金食盒,青色素裙,怯生生的,像只受惊的小鹿,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。
“那是谁?”染楠若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的玉串,目光都没在那人身上多停一瞬。
“回娘娘,是新来的婉嫔。”侍女低声回话。
她没放在心上。这样的女子,宫里一抓一大把,温顺得像团棉花,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可日子一天天过,她渐渐发现皇帝踏足瑶光殿的次数稀了。有时深夜被噩梦惊醒,身侧的龙榻是空的,凉意浸得人骨头疼。问守在外间的太监,只低着头回话:“皇上在婉嫔娘娘那里批阅奏折呢。”她披了件外衣就往偏殿去,走到窗下却顿住了脚——隔着层薄薄的窗纸,能听见沐婉苏温软的笑声,像羽毛搔过心尖,还有皇帝从未对她展露过的、近乎纵容的语调,“你这手汤,倒比御膳房做得合口。”
“她有什么好?”一次宫宴后,她借着酒劲堵在养心殿的回廊上,红着眼问南玄策。夜风掀起她的披风,露出里面绣着金凰的寝衣,“论家世,她沐家能比得过我染家?论才情,她能跳胡旋舞吗?论真心,她有我对你半分坦诚?”
南玄策皱着眉,甩开她的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不耐:“楠若,你是将门嫡女,大家闺秀,怎么变得如此泼妇模样?婉嫔性子纯良,能为朕分忧,你该多学学她的沉稳。”
分忧?她不懂。一个连宫里的晨昏定省都记不全的婉嫔,能为九五之尊分什么忧。直到兄长在边关打了场败仗,父亲被言官联名弹劾“拥兵自重”,她跪在养心殿外的青砖上,额头磕得青肿,求皇帝念在往日情分开恩。可抬头时,却看见沐婉苏端着一碗参汤,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,而南玄策,那个对她动辄斥责的男人,竟对她露出了安抚的笑容,抬手拂去她鬓边的一缕碎发。
那晚,她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。深秋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袍,膝盖磨出的血混着泥水,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痕。天快亮时,太监出来传话,只说“皇上累了,娘娘请回吧”。可第二天清晨,却听见宫人议论,说皇帝赏了婉嫔一对羊脂玉镯,成色是宫里少有的好。
也就是从那天起,染楠若忽然懂了。
她的“荣宠”,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染楠若这个人。父亲手握兵权,皇帝需要用她的“盛宠”来安抚染家,稳住边关;朝臣忌惮染家功高,皇帝又需要一个“温顺无害”的沐婉苏来平衡舆论——她是那把摆在明面上的刀,看着锋利,实则一举一动都被握着刀柄的人操控;而沐婉苏,是藏在刀鞘里的刃,看似不起眼,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候,给对手致命一击。
想通了这层,她反倒不闹了。
皇帝要她“跋扈”,她便愈发张扬。宫宴上,沐婉苏端着酒杯来敬酒,她抬手一扬,酒液泼了对方一身,语气轻蔑:“这种劣质酒,也配给本宫碰?”赏花时,沐婉苏递上亲手绣的荷包,她接过来扫了一眼,就扔在地上碾了两脚,笑道:“针脚粗劣,也敢拿出来,不怕丢了皇家的脸面?”
她成了后宫人人唾骂的“毒妇”,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冲着她来。妃嫔们见了她绕道走,宫人们私下咒她“不得好死”,可她不在乎。只要能替家族挡下这些算计,只要父亲和兄长还在,她这名声,毁了便毁了。而沐婉苏,就在她的衬托下,成了人人怜惜的“白月光”,温婉贤淑,受尽追捧。
她看着沐婉苏的份例越来越厚,看着皇帝赏赐的珍宝堆满了她的宫殿,看着依附她的人越来越多。有时深夜独坐,她会对着铜镜里那张因戾气而失了光彩的脸发呆。镜中的女子,眉眼间尽是尖锐,再没了初入宫时的鲜活。这样值得吗?为了一个从未真心待她的男人,为了一个随时可能被舍弃的家族,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。
可每次想放弃时,边关传来的家书总能让她咬牙坚持。父亲的字迹遒劲,信里说:“楠若,为了染家,委屈你了。”兄长的信写得简单,只说:“小妹放心,哥一定好好打仗,等哥回来,接你回家。”
她信了。信他们能护她周全,信自己总有熬出头的一天,信瑶光殿的海棠,总有一年能为她好好开一次。
直到那一天,边关传来急报——镇国将军染慎通敌叛国,已被就地正法,染家满门抄斩。
消息传来时,染楠若正在给窗台上的海棠浇水。手里的锡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清水混着泥土漫了一地,像蜿蜒的血。她没哭,也没闹,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,看着那株海棠。花瓣落了她满身,她也没动,就那么看了整整一天,从日升看到月落。
她终于明白,所谓“家族荣光”,不过是皇帝制衡前朝的棋子。如今棋子没用了,自然该被弃掉,连带着她这枚依附棋子而生的“挡箭牌”,也该寿终正寝了。
三天后,皇帝派来的太监端着一杯毒酒,走进了瑶光殿。太监脸上堆着假笑,声音尖细得像淬了毒的针:“贵妃娘娘,皇上念及旧情,赐您个体面。”
染楠若看着那杯泛着诡异光泽的酒,忽然笑了。她想起初入宫时,南玄策也是这样笑着,递给她一支鎏金点翠步摇,说:“楠若,这步摇配你,再合适不过。”那时的阳光真好,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,竟让她错认了真心。
她接过毒酒,手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。
“替本宫告诉皇上,”她仰头饮尽,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,像吞下一把火,“染家欠他的,我染楠若,用这条命还了。可他欠我的……”
后面的话,终究没能说出口。眼前的海棠花影渐渐模糊,最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。
原来,她这一辈子,争过,闹过,忍过,盼过,到最后,不过是枚用完即弃的挡箭牌。连带着她的家族,她的真心,她短暂的一生,都成了别人棋盘上,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。
窗外的海棠还在落,簌簌有声,只是这一次,再没有人会为它驻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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